云的另一端,终年积雪的苍嶷山上,正下着大雪的灰黄天空如望不到尽头的绝望冰海,凛冽寒风便是海中汹涌着的险恶暗流,时而狂暴的卷着密集雪花于冰海之上掀起滔天的白色巨浪凶猛呼啸着俯冲人间,看那架势似是欲抹平人世间的一切棱角。
然而疯狂过后一切又如断电般瞬间戛然风止,空中乱舞的雪花猝不及防,纷纷黯然飘落如棉絮般堆积在山顶,树枝,乃至所有目光能及之处。
随后再起狂风骤雪,一切周而复始……
待所有风浪落定,除了天地间的素白,和满目银装厚裹的枯枝树叶以外,终是未留下任何痕迹。
这个毫无颜色的世界是万籁俱寂的,只是这份安宁尚未能安定下来却被断崖边破空响起的风声打碎。
狂风“呜呜”吹过刀壁崖口,听上去便如地狱万鬼凄厉哭嚎般叫人毛骨悚然。
殊不知就在断崖边厚重的积雪下却掩埋着一具骨瘦如柴的幼小身体。
身体的主人是个女孩,不过才十四五岁的模样,大概是因为常年受冻的原因,她浑身皮肤发黑发紫甚至没有半块是正常人该有的肤色,如此身体再配合着杂草般枯乱的头发,这让她看起来可比实际年纪大了许多。
女孩是紧闭着双眼仰面倒在积雪中的,此时她毫无血色的唇鼻和深陷进眼眶里的双眼早已被积雪填满、掩埋,尽管如此却仍然顽强翕动着鼻翼保持奄奄呼吸,那样子似乎只等一个契机到来,她就会从积雪中猛然睁开双眸。
此刻在女孩挣扎的意识里只有彻骨的冰冷,冷得叫她全身像是被人活剥掉了皮肉一样。
那种痛深入骨髓,伴随而来的寒冰铺天盖地,似乎连着她血液的部分都一同冻结了起来,而那冻住的血液正透过全身脉络肆意游走,速度由缓变快,最后……如无数把尖刀猛地扎入心脏,一瞬间她失去了所有知觉,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时间就这样随着越积越厚的白雪一点一滴过去了,也不知究竟是多久女孩微弱起伏的胸口终于在皑皑积雪中缓缓塌了下去,最后一动不再动,枯瘦小脸上面部骨骼清晰可见,深深凹在眼眶里的乌黑双眼瞳孔带着一丝不甘心竟开始涣散失泽。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大脑里开始有个声音在说话:醒来!醒来!快醒醒,醒来!
是梦吗?
为什么听了那个忽近忽远的声音以后,她心里会有一种如沉入冰海般永无天日的绝望之感?脑海中回放的一幕幕全都是豪门深庭,血色汪洋,锦衣女孩号啕大哭的场景……
她仔细想啊想啊,脑仁都疼了,画面倏忽一转又变成刺耳的鸣笛声,汽车碰撞声,昏厥的妇女,趴在方向盘上满身血色的女人,以及……远远站在人群之后脸上挂着冷漠表情的中年男人。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女孩来不及再想,眼前幕幕画面便被一道灭顶巨力猛地击碎,连同她最后一缕清明都彻底拔除了,眼前再没有半点星光。
与此同时,叶凌漪的意识像是一团浆糊融入了这个世界,很多事情都被打乱掺杂在一起像是一盘散沙,而她还没来得及理清它,一股强大的无形力道便硬生生将她的意识从晦暗无光的深海里猛然抽了上来。
随后天寒地冻的苍嶷山之巅,这具刚刚失了呼吸的年轻身体突然像是被雷击中了猛地一震,全身蜷缩成了一个尤为诡异的弧度,随之开始了剧烈的颤抖,覆在她面庞上的大量积雪被尽数抖落,露出底下一张有如骷髅般可怖的面容。
下一秒,白雪中一双黑洞洞的大眼睛触电般蓦然睁开,氧气如瓶口之水,刹那间迫不及待的灌进她的胸膛和鼻腔,这种真实的活过来的感觉着实让尚且未能清醒的叶凌漪狠狠呛了几口。
最后一个剧烈的激灵,终于舒展身体,从永无休止的混沌中夺回了意识。
然而刚刚才清醒过来的叶凌漪不明状况,却被眼前的一幕彻底给整懵了。
这……
叶凌漪正倒在一片洁白的冰雪之中,她的手边便是深不可测的临崖深渊,崖底有狂风突袭上来,卷着漫天风饕大雪在她的面前忽悠悠的打了几个转,最终纷纷扬扬地降下,落在她的眉眼之间。
这是怎么回事?
叶凌漪僵直了背脊一时不得动弹,也不知是被冻的,还是心底太过震惊。
此刻大雪已经将她掩埋得只剩一只干瘦如柴的手和骷髅般的脑袋露在空气里,而那双深陷入眼眶的漆黑眼珠像是初生的婴儿,无措又茫然的打量四周。
这是哪里?
她不是已经……死了?
风雪中,叶凌漪一动不敢动的躺着,心中巨大的茫然感正在一点点超越吃惊。
好半晌过去,她才想起扭动已经被冻僵的身体,竭尽全力从雪地里一点点爬起身,抬起有些沉重的眼皮打量起这个陌生的世界。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地狱吗?
叶凌漪冷眼看着断崖下灰蒙蒙的冷雾,心里当即给自己的猜测予以了否定回答。
不!鬼神之说只有愚昧无知的人才会相信,在唯物主义者的眼里这个世界更本不可能有地狱。
带着心头巨大的疑惑,叶凌漪抬头四处张望,却发现视线所及之处皆是满目银白,天地浑然一色,仿若这就是个冰雪组成的世界一般。
四周死一般的沉寂不知持续了多久,大风夹带着雪花忽然刮过山崖发出“呜呜”怪叫,如饿鬼仰天嘶吼,这种毛骨悚然的声音让她在一瞬间如受了惊的小鸟般跳开了几步,立即收回视线。
再瞥眼,瞧见不远处立着一棵不知枯死了多久的大树,树干被积雪从中间压断,不死心般将部分灰白分明的枝丫搭在主干上,看上去十分凄凉绝望,这个地方的生命是何其卑微又是何其颓废仿佛一眼就能从这棵树看出来……就像此刻的她。
叶凌漪微微皱眉。
转过视线尽量瞧向远方,她拖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欲往前走,怎料这具躯体才刚刚走了几步就不可控制的被迎面刮来的寒风推坐回了雪地,手掌或因条件反射撑在身体两侧却僵得似石化了般。
是时叶凌漪垂下双眼,就在这个时候她遽然发现这具身体更本就不是自己的。
这怎么可能?
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
叶凌漪本就发紫的嘴唇哆哆嗦嗦,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让她的头皮都开始发麻了,因为她是一个现代人无疑,而这具身体却穿着一件长到脚踝的破碎不堪的中衣,样式就像古装电视剧里才能看见的那种衣服,只是材质极差,衣片薄如纸张,已经破碎的不成样子,也分不出它原本的颜色了。
受过积雪长时间掩埋,虽然身体已经麻木到感受不到多少寒意了,但这衣服到底是薄,被极寒的积雪埋着,又和人体温度冲突,一冷一热衣裳就湿了,现在贴着她的身体稍微动一动,很清晰的就瞧见了女子瘦骨嶙峋的躯体,而她的皮肤……
叶凌漪撩开脏兮兮的衣袖,瞳孔却随着肌肤露出来的一刹那骤然缩小,一丝不可置信渐渐从乌黑眸底升了起来。
不对,这绝不是她!这是个陌生女人!
不,从手掌的大小来看与其说这是个女人倒不如说这是个刚刚发育的女孩,她的皮肤几乎没有半块是正常颜色,通体一块青一块紫,腿上有些地方甚至因为瘀血不消散的原因久而久之转为了黑斑。
总之触目可怕。
叶凌漪颤巍巍掀开衣服查看全身,内心震惊真叫她连呼吸都屏住了。
这……哪里还能算是个正常人?
视线再缓缓移至中衣的下摆,只见上面染满了暗色痕迹,其中大片新鲜血的颜色泼染其上,好似浑黄泥水突然与鲜血交融在一起产生的怪异颜色,这使原本就脏烂的中衣在雪地的衬托下看上去格外的醒目。
而藏在衣袖里的那双手,虽然纤长依旧,但样子却干瘦的形如枯柴,且老茧横生,发黑的指缝里甚至还藏着一星半点的腐臭气息。
叶凌漪见状难免倒抽一口凉气,难道……
猛地顿住片刻,叶凌漪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起颤抖的手抚上脸颊,再顺着脸颊一点点上移,直到指尖触到蓬乱不堪的发以后才彻底僵在了头顶。
难道她这不仅是穿越,还附身了?
这是叶凌漪内心的第一直觉,随即心中正常人的三观被完全推垮摧塌。
虽然此时并没有镜子能让她证实心中这个念头,但手下触感却早已将她现在的样子刻画得清清楚楚,她几乎能想象到这具身体究竟是单薄到了怎样的地步,仿若微风轻轻一吹就会散架倒塌一般。
叶凌漪的脸刷一下变得煞白无比,表情像大白天见了鬼一般可怖,更何况这个上身的鬼还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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